何珠望着目之所及的这一切,忍不住想。
人还是要争抢,否则白白被欺辱死了。死了就什么都没了。
只有那些欺辱你的人死了,利益才能分到你头上。
她从来就是这样,不争不抢是神仙,她还没有到神仙的道行,又护短的很,只要是自己人就见不得受人欺负。
正月的最后一场雪刚停,何珠终于结束了四十五天的月子。
她站在铜镜前,由着素月为她梳发。
镜中人比生产前清减了些,眉眼却更添几分柔美风韵。
素月将一支金镶玉步摇插入她发间,笑道:“侧妃今日气色真好,可要去前院看看?王爷一早就命人备了轿辇,说要带您去梅园散心。”
自打何珠升了侧妃,跟着她的丫鬟下人都水涨船高,大家也越来越有奔头,办起差事自然更加尽心。
何珠抚了抚鬓角,正要说话,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侧妃!”二丫着急忙慌跑进来,“安远侯府的人今日流放,可那那程大公子死活不肯走,一直在城门口闹呢!”
她一早就派人去打听着了,安远侯的案子林林总总牵扯了不少人,满京城都盯着呢。
何珠指尖一顿,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。
城门口是出了点小乱子。
程如松拖着断腿,死死扒着囚车的栏杆不肯松手,目光在人群中疯狂搜寻。
这一去,山高水长,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面。
听说她差点难产,最终产下一个女婴……这可是他的孩子,他的女儿。
他心中竟还存着一丝可笑的执念——她一定会来的,一定会来看他最后一眼。
“松手!你这个疯子!”杜简荷扑上来撕扯他的衣袖,尖利的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,“你还想着那个贱人?要不是她,我们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?!“
程如松猛地甩开她,眼神阴鸷:“闭嘴!若不是你蠢到被她利用,我们怎会——”
“我蠢?”
杜简荷歇斯底里地大笑,“是谁先信了她的鬼话?是谁亲手把程如风的身世捅出去的?程如松,你才是那个被她耍得团团转的蠢货!”
程如松猛地推开她,眼神癫狂:“你懂什么!她心里是有我的!当初在侯府,她明明满心都是我!”
“都是你个屁!”杜简荷歇斯底里地大笑,“程如松,你醒醒吧!那些都是她设的局!从始至终,她心里只有报仇!她就想让我们所有人不得好死!”
囚车旁的差役不耐烦地挥鞭抽在他们身上:“吵什么吵!再闹就上枷锁!”
程如松充耳不闻,仍旧死死盯着城门口。
直到囚车缓缓启动,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。
程如松颓然跪地,终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。
……
“他还敢惦记你?”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上好的青花瓷盏在书房青砖地上摔得粉碎。
李明桢玄色锦袍的下摆沾着茶渍,他刚从兵部疾步赶回。剑眉紧蹙,凤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怒意,连带着眉骨那道战场上留下的疤痕都显得格外狰狞。
何珠正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给昭昭喂奶,闻言连头都没抬,只是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。
“王爷这是……”
她故意拖长了尾音,抬眸时眼底漾着狡黠的光,“吃味了?”
“本王吃味?”
李明桢冷笑一声,腰间玉佩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狠狠撞在紫檀案几上,“一个流放岭南的将死之人,也配让本王吃味?”
嘴上说是将死,实则在李明桢眼里,程如松已然是个死人了。
他拖着断腿,两千里的路途,强身健体的壮汉都未必能活下来,更何况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程如松。
昭昭突然打了个奶嗝,何珠忙用绢帕轻拭女儿嘴角,慢条斯理道。
“那王爷在我这里摔摔打打做什么?我知道,定是不喜欢我们母女了,在外边遇见事儿心气不顺过来发脾气罢了。”
话音未落,眼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。
李明桢不知何时已欺身近前,单手撑在榻边将她困在方寸之间。
何珠能清晰看见他眼中跳动的怒火,还有紧抿的薄唇边那抹几不可察的……委屈?
“何珠。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你明知道他对你怀有那种心思……你还气我?”
暖阁里霎时安静得可怕。
奶娘早已识趣地退到外间,只剩昭昭吮吸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何珠将女儿换到另一侧抱着,突然轻笑出声:“知道啊。”
她指尖绕着婴儿襁褓的系带,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,“不仅知道,我还故意勾着他,让他以为我对他情深义重。”
“你!”
李明桢胸口剧烈起伏,突然一把将昭昭抱起来塞给匆匆进来的奶娘。
小郡主不满地蹬着小腿,银铃铛在腕间叮当作响。
他充耳不闻,直接扣住何珠纤细的手腕将人拽起,“故意让他念念不忘?嗯?”
何珠被他拽得踉跄,发间金步摇垂下的珍珠穗子扫过男人紧绷的下颌。
她非但不躲,反而仰着脸迎上他的怒视:“王爷现在是要同我算旧账?”
她突然踮脚凑近他耳畔,呵气如兰,“那要不要说说,去年夏日是谁不小心翻墙进了冀州的庄子?我那时就是他的女人,可我那时还不知道您是秦王殿下呢,堂堂一个殿下,居然就这么赤条条躺在我床上养伤?你本就是从他手里夺了我,这会子发什么疯。”
她随手将帕子甩在他脸上,一点面子也不给他。
李明桢瞳孔骤缩。
他当然记得那日情形,可她当时分明也是有意勾他。
罢了罢了,再说那些有什么用,当初要是在意她的身份,也不会将人弄进府里。
眼下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,说这些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。
“好啊。”他怒极反笑,突然拦腰将人抱起,“在这儿等着本王呢?”
何珠惊呼一声,手中团扇跌落在地。
早晚有这么一日,与其等到以后被他时时想起,不如一下子挑破了,挤出脓疮,落个清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