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庙的屋顶漏着雨,滴滴答答砸在斑驳的泥塑神像上。那尊不知名的神祇半边脸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,剩下的一只眼睛却诡异地反射着月光,仿佛在冷眼旁观庙内的闹剧。老三澹台墨蹲在供桌上,借着微弱的月光翻看《周律疏议》,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庙门外晃动的黑影——那帮山贼已经在林子里蹲了半个时辰,愣是没敢冲进来。他们腰间别的砍刀偶尔反射出寒光,却总在接近庙门时又畏缩地退回去。
“老大,他们是不是怕了?“老五澹台铢啃着半块偷来的芝麻饼,含糊不清地问。饼屑簌簌落在供桌上,惊醒了桌下打盹的老鼠,那灰溜溜的小东西刚窜出去两步,就被老四澹台鹊随手弹出的药丸放倒了。小丫头拎起老鼠尾巴晃了晃,满意地塞进腰间锦囊——这已经是今晚第三只试药成功的倒霉蛋。
老大澹台玄慢悠悠地往火堆里添了根柴,火光映着他狡黠的笑容:“不是怕,是老三把他们唬住了。“他说话时故意提高音量,确保每个字都能飘到庙门外。果然,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,隐约能听见山贼们压低的争执声——
“大哥,那小子说劫官道要凌迟!“
“放屁!老子劫了十年道,从没听过这规矩!“
“可、可他说《周律》第三百二十一条写的清清楚楚……“
老三澹台墨突然提高嗓门,清朗的童声在破庙里回荡:“凡劫掠官道者,罪加三等,主犯枭首,从犯流三千里——“他顿了顿,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一划,又补了一句,“哦,若遇赦不原。“最后三个字拖得又慢又长,像钝刀子割肉般折磨着门外山贼的神经。
庙门外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露水滴落的声音。老四澹台鹊趁机往火堆里撒了把药粉,“轰“的一声,火焰猛地蹿高三尺,映得整个破庙亮如白昼。橙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空气,将斑驳的壁画照得纤毫毕现——那上面画着的十八层地狱图此刻显得格外应景。庙门口的山贼们猝不及防,被照了个正着,顿时慌了神。
“老大!他们、他们是不是官府的人?!“一个瘦猴似的山贼声音都变了调,手里的砍刀“咣当“掉在地上。
“屁!官府的人会住破庙?!“山贼头子啐了一口,终于按捺不住,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庙门,“兄弟们,上!管他什么律法,先抢了再说!“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,像条蜈蚣趴在颧骨上。
十几个彪形大汉举着明晃晃的砍刀冲进来,结果还没走两步,最前面的那个突然脚下一滑,“咚“地栽倒在地,手里的刀直接插进了自己的鞋尖,疼得嗷嗷直叫。后面的人收势不及,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摔作一团,有个倒霉蛋的脸直接拍在了香炉上,顿时鼻血横流。
老二澹台战从房梁上探出头,嘴里还叼着根稻草,笑嘻嘻道:“不好意思啊,地上撒了点老四特制的'滑溜溜粉'。“他说着翻了个跟头轻盈落地,靴底沾着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。
山贼们还没反应过来,老五已经蹦蹦跳跳地冲过去,一把扯下山贼头子的头巾,边擦手边嘟囔:“这布质量不错,当抹布正好。“他油乎乎的小手在深蓝色的头巾上留下个明晃晃的爪印,正好盖住了原本绣着的暗纹。
“小兔崽子!“山贼头子暴怒,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,刚要扑过去,突然发现老五手里的头巾在火光下渐渐浮现出字迹——那些原本用隐形药水写下的文字遇热显形,清清楚楚地写着:
“瑞王密令:五子若至江南,格杀勿论。“
山贼头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:“这、这不可能!“他下意识去摸腰间,却摸了个空——那把镶着瑞王府徽记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老大澹台玄手里。
老大澹台玄眯起眼睛,匕首在他指尖转出炫目的刀花:“哟,原来你们不是普通山贼啊。“他说话时瞥了眼角落里酣睡的云懵懵,小姑娘怀里抱着的破包袱露出半截明黄色绢帛——那料子可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。
老三澹台墨合上《周律》,书脊在供桌上敲出清脆的响声,笑眯眯道:“现在罪名可就不一样了——勾结藩王,谋害皇嗣,诛九族哦。“他故意把“诛九族“三个字咬得极重,尾音还愉快地上扬。
山贼们腿一软,齐刷刷跪下了。有个胆小的直接尿了裤子,淡黄色液体渗进地砖缝隙,惊醒了藏在下面的蚂蚁——这些黑黢黢的小东西排着队往庙外逃,仿佛也怕被牵连诛九族。
就在此时,破庙角落里传来一声软绵绵的梦呓:“唔……孩子他爹眼角有痣……像匾上那个……“云懵懵蜷缩在干草堆上,睡得正香,怀里还抱着个破包袱。她翻了个身,胳膊一甩,正好砸在某个山贼掉落的匕首上——
“咔嚓!“
精钢打造的匕首鞘裂开一道缝,一张边关布防图滑了出来。羊皮图纸上朱笔标注的驻军位置还带着新鲜墨香,右下角盖着的火漆印只剩半边,但依稀能辨认出“兵部密“的字样。
五个崽:“……“
山贼头子面如死灰:“完了。“
老二澹台战一脚踩住布防图,鹿皮靴底正好盖住某个关键隘口。他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:“现在,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。“说着从怀里摸出捆金丝绳——这原本是用来捆粽子的,此刻却成了最趁手的刑具。
老三不知从哪变出笔墨纸砚,已经在供桌上铺开:“姓名,籍贯,何时投靠瑞王,一五一十交代。“他蘸墨的姿势像个老练的师爷,笔尖在砚台边沿轻轻一刮,落下的墨滴恰好晕染成个狰狞的鬼脸。
老四澹台鹊更绝,小丫头挨个给山贼们发药丸:“放心,就是普通的哑巴药,三个时辰说不出话而已。“她笑得天真无邪,却吓得山贼们直往后缩——谁都知道这丫头炼的药比诏狱的刑具还邪门。
最绝的是老五澹台铢,小团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山贼头子背上,正用偷来的官印在他后颈盖章玩。每盖一下,就奶声奶气地数一声:“一杀贪官,二杀污吏,三杀……“红彤彤的印文在古铜色皮肤上格外醒目,仔细一看竟是“江南道监察御史印“。
庙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。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画出斑驳的格子。云懵懵在梦中咂了咂嘴,又嘟囔了句什么,这次没人听清。但老大澹台玄的耳朵尖动了动,他转头看向庙门外的老槐树——那上面不知何时停了只通体雪白的猫头鹰,正用琥珀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一切。
“行了。“老大拍拍手,把玩着那柄瑞王府的匕首,“天亮前把他们捆到县衙门口,记得把布防图塞他裤裆里。“他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,“我猜县太爷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。“
老三已经在奋笔疾书,眨眼间写了满满三页供词。最后一行特别标注:“附:瑞王府与兵部侍郎密会记录一份,详见山贼头目左脚靴底夹层。“
老二捆人的手法相当专业,金丝绳在山贼手腕上绕出漂亮的渔网结,还贴心地在每人脖子上挂了个小木牌——上面用朱砂写着“通敌叛国,罪证确凿“。
老四忙着给山贼们喂药,小丫头手法精准,每颗药丸都直接弹进喉咙深处,想吐都吐不出来。有个山贼试图咬舌自尽,结果药丸入口即化,顿时连牙关都僵住了,只能瞪着眼睛流口水。
老五玩够了官印,正蹲在地上研究从山贼身上摸来的战利品。铜钱、玉佩、鼻烟壶在小家伙手里转了一圈,最后留下个精致的银质小盒——打开一看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根细如牛毛的金针,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“暴雨梨花针?“老大瞥了一眼,挑眉道,“收好了,回头让老四研究研究。“
破庙重归寂静,只有火堆偶尔爆出“噼啪“的声响。五个崽围坐在供桌旁分食剩下的芝麻饼,老三的《周律疏议》摊开在血迹斑斑的页面上——那正好是“谋逆罪“的条款。
角落里,云懵懵的包袱松开了些,露出半截明黄绢帛的一角。月光悄悄爬上那抹刺眼的颜色,照亮了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——龙的眼睛处缀着两颗血红的宝石,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。
庙外的老槐树上,白猫头鹰振翅飞走,爪子上系着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。那声音传得很远,一直飘到十里外的驿站——有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正摩挲着腰间的鎏金令牌,听到铃声后猛地抬头,露出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