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岐城的朝阳刚漫过城墙垛口，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湿气，悄悄爬上西伯侯府的青砖黛瓦，府内早已是一片欢腾，朱红色的廊柱间挂满了成串的红绸。
风一吹便簌簌作响，如同无数只振翅欲飞的红蝶，将整条街巷都染成了喜庆的赤色。
空气中弥漫着蒸煮谷物的甜香，混杂着新碾香料的馥郁，连风里都裹着蜜意。
邑姜端坐在雕花镜前，紫檀木镜框上镶嵌的螺钿在晨光中流转着七彩光晕。她望着铜镜里映出的玄纁色喜服，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，金线在晨光里流转出细碎的光晕，冰凉的丝线划过指尖，却烫得她心口微微发颤。
“慢点，这凤冠上的珠翠可得当心些。”妲改正踮脚为她调整鎏金头饰，尾音里裹着抑制不住的笑意。她纤细的手指拂过垂落的珍珠流苏，圆润的珠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
尤杉蹲在地上为她系着裙裾系带，玄纁色的锦缎在她膝间铺展开来，裙摆上用银线绣出的祥云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。
她仰头时鬓边的银簪轻轻晃动，流苏扫过耳尖带来微痒的触感，“今日的邑姜，该是这西岐最耀眼的星辰，连朝阳都要逊色几分。”
镜中的邑姜忍不住笑起来，眼角眉梢都浸着蜜糖般的甜意，连带着鬓边的珠花都跟着轻轻颤动。
她伸手握住尤杉的手腕，指尖传来布料下温热的脉搏，那鲜活的跳动让她心头一暖：“别光说我，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和姜玦？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，到时候定要讨双倍的喜糖。”
话音刚落，尤杉的脸颊腾地泛起红晕，像被晨露打湿的桃花瓣，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。她慌忙低下头去整理裙角，手指却因为慌乱不小心勾住了丝线，轻轻一扯便带出细小的褶皱。
“说这些做什么……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蚋，被窗外传来的喧闹声几乎要吞没。
镜中的笑容淡了些，邑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：“抱歉，我不该打趣你的。”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，鬓边珠花在镜中漾开模糊的光晕，语气渐渐柔和下来：“其实女子这辈子，所求不过是寻个心意相通的人，日出而作时有粥可温，日落而息时有灯可伴，安稳度日罢了。”
窗外传来街巷里的喧闹声，隐约能听见孩童们追逐嬉闹的欢笑声，夹杂着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，听着邑姜的话，妲改的目光飘向窗外，透过雕花窗棂望见天边流云，像是在回忆什么。
“以前我总觉得，喜欢就要拼尽全力去争取，像扑火的飞蛾那样才不算辜负心意，为此做过不少没脑子的事，或许……或许无意间伤害到了你。”
尤杉猛地抬头，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簌簌颤动，正要开口辩解，却被邑姜温柔的眼神止住了。
“直到那天姬发跟我说......”她轻轻抚摸着鬓边的珠花，冰凉的珠子贴着脸颊带来清醒的触感，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：“选自己喜欢的，不如选懂得珍惜自己的。爱得太用力会累，被人疼惜才会暖，那样的日子，或许才更踏实，更幸福。”
她转了转手腕，看着喜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图案，凤凰的尾羽绵延到裙摆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布料飞向天际：“姬发他性子是急了些，议事时急起来能把案几拍得震天响，有时候火爆得像团烈火，可偏偏我这性子温吞，倒像是天生互补似的。而且他有担当，有谋略，西岐的百姓提起他没有不称赞的，将来定会是个好领导者。”说到这里，她的脸颊泛起一层羞赧的红晕：“能嫁给他，我很安心。”
尤杉望着她眼底真挚的笑意，那笑意如同春日暖阳，融化了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冰棱。
她帮邑姜理了理衣领，指尖拂过精致的盘扣：“嗯，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，岁岁相依。”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喜庆的唢呐声，高亢的曲调划破晨雾，伴随着众人的喝彩声和鼓点声，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。
妲改笑着推开门，门框上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：“快准备好，队伍来接人啦！”
庭院里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，红绸飞舞如同火龙穿梭，鞭炮齐鸣的脆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。
尤杉随着人群往外走，绣鞋踩在撒满花瓣的石板路上，脚下一片柔软的馨香，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，掌心的粗糙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她回头一看，姜玦正站在她身后，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，眼神却格外认真，仿佛在许下什么郑重的誓言：“别急，将来我给你办一场更隆重的婚礼，铺满十里的红毯，比这还要热闹百倍。”
尤杉的脸颊瞬间又红了，却没有再低头，只是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火光，那光芒比天边的朝阳还要炽热。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甜蜜。
不远处的人群中，姬考正四处张望着寻找姬发的身影，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妲改身上。
她正踮着脚给孩子们分发喜糖，阳光洒在她发间的银饰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，如同撒落的星辰。
有颗糖纸从她指尖滑落，她弯腰去捡时，鬓边的流苏轻轻扫过脸颊，露出纤细的脖颈。
不知怎的，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，像是有颗沉睡的种子在心底悄悄发了芽，带着陌生的悸动，在这喜庆的喧嚣里，悄然生长，蔓延出细密的根须。
拜堂仪式在正厅举行，檀香袅袅中，红烛高燃，将“囍”字映照得愈发鲜亮。
姬昌和吕尚端坐于堂上，看着一对新人并肩而立，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。
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人群：“一拜天地！”
姬发握紧邑姜的手，两人并肩转身，对着门外的朗朗乾坤深深鞠躬。
红绸在他们身后轻轻飘荡，如同凝固的火焰。
围观的百姓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，掌声与祝福声交织在一起，震得梁上悬挂的红灯笼微微摇晃。
“二拜高堂！”声音再次响起。
姬发与邑姜转过身，对着堂上的二人恭敬下拜，额头几乎触及地面。邑姜的凤冠珠翠随着动作轻颤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是在为这对新人吟唱祝福的歌谣。
尤杉站在人群前排，看着眼前庄重又喜庆的场景，心里泛起一阵暖暖的悸动。
她悄悄侧过身，手指轻轻拉了一下身旁姜玦的衣袖，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颤抖。
姜玦低头看她，见她眼底闪烁着狡黠又羞涩的光，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意，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，悄悄回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滚烫而坚定。
当高喊“夫妻对拜”时，姬发与邑姜相对而立，含情脉脉地弯腰下拜。就在这时，尤杉拉着姜玦，也跟着人群的呐喊声，同步深深弯下腰去。两人的动作算不上标准，甚至带着几分仓促的调皮，却在彼此相握的手心里，感受到了心照不宣的甜蜜。
姜玦偷偷侧头看她，见她鬓边的玉簪在烛光下闪闪发亮，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。他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，在她抬头嗔怪的目光中，笑得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。
堂上的拜堂仪式仍在继续，而角落里的这对年轻人，却在喧闹的人群中，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、小小的拜堂仪式。
红烛的光晕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，仿佛为这段悄然滋长的情愫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妲改无意间瞥见这一幕，忍不住掩唇轻笑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姬考不知何时已将目光投向这边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