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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 第102章 她醒来时,世界变了(1 / 1)

我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呛醒的。

眼皮像被胶水粘住,费了好大劲才撑开一条缝。

首先撞进视线的是邹逸的下巴,他俯得很低,喉结在晨光里微微滚动,衬衫领口皱巴巴的,前襟还沾着咖啡渍——这是他连轴转了至少三十小时的标志。

“醒了?”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,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手背。

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攥着,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,烫得我后颈的汗都冒出来了。

“项目……”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棉花,我刚开口就咳嗽起来。

邹逸立刻抽走我枕头下的保温杯,杯口还带着他的体温:“慢着,刚醒别着急。”

温水滑过喉咙的瞬间,我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。

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狼狈的模样——三年前暴雨夜他撑着黑伞站在便利店门口时,西装裤脚都没沾到泥点;去年我在会议室被吴副总当众质疑时,他靠在门框上勾着笑,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。

可现在他额角沾着碎发,领带歪在锁骨处,活像被人从床上拎起来塞进病房的。

“恒睿的漏洞报告萧博士补全了。”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,财经新闻的标题刺得我眯眼——《XX集团揭露竞品核心缺陷,行业格局或将重构》。

往下划拉,订单量曲线图像火箭似的窜上天,“昨天下午发布的,你昏迷前录的那半段录音,成了最关键的证据链。”

我盯着手机里的曲线图,太阳穴突然抽痛了一下。

这是契约能力透支后的后遗症,比以往轻很多,像有人拿羽毛扫过神经末梢。

我下意识去摸左手腕——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契约痕,现在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
“别碰。”邹逸按住我的手,指腹蹭过我腕骨,“丁医生说你这次用脑强度超过安全值百分之七十,但……”他喉结动了动,“契约痕在褪。”
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
秦公关经理抱着一摞文件挤进来,她平时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两缕,睫毛膏在眼下晕成浅灰的月牙:“范总醒了?”她快步走到床边,文件“啪”地拍在床头柜上,“我刚从舆情监控室过来——”

“范总”这两个字让我心口一跳。

上周五开部门会时,吴副总还冷着脸说“新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”,现在连秦经理都改了称呼。

“舆论反转了。”秦经理翻开文件,指尖点着手机里的实时数据,“昨天下午三点前,我们的负面词条占比78%,现在……”她划到最新页面,“正向评价45%,中性39%,剩下的……”她顿了顿,抬眼看向邹逸,“是在猜范总和邹总的关系。”

我愣了愣。邹逸抽走我手里的手机,垂眼盯着屏幕:“清者自清。”

“但有几家营销号说得有鼻子有眼。”秦经理把手机递过来,某娱乐账号的标题刺目——《神秘男人守夜病房,XX集团新贵的上位秘辛》。

配图是邹逸昨晚趴在我床头的侧影,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开着,我睡着时被他攥着的手露在外面,腕上的契约痕在镜头里泛着淡粉。

我突然笑了。秦经理的瞳孔微微收缩,邹逸也抬头看我。

“他们猜得没错。”我把手机还给秦经理,“我和邹总确实有契约——但不是他们想的那种。”

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监护仪的滴答声。

邹逸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叩,像在敲摩斯密码。

“范总?”秦经理的声音带着试探。

“三年前我签的是能力契约。”我摸了摸发顶,那里还粘着医院的发带,“用疼痛换记忆力和分析力,现在……”我看向邹逸,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,“契约快结束了。”

秦经理的嘴张成O型。

邹逸突然起身,从床头柜摸出个保温桶:“先喝汤,丁医生说你得补补。”他掀开盖子,菌菇鸡汤的香气混着消毒水漫开,“萧博士等会儿来送后续方案,吴副总那边……”他舀起一勺汤吹了吹,“昨天在董事会拍桌子说‘不能全信昏迷前的录音’,被林董怼了句‘你行你上’。”

我接过汤勺的手顿了顿。

林董是出了名的老狐狸,上季度我提的市场方案被他打回七次,最后一次扔回来时说“这是给实习生改作业吗”。

“林董今早看了报告。”邹逸低头整理我歪掉的被角,“秘书说他在办公室转了三圈,把茶杯都捏出印子了。”

秦经理突然看了眼手表:“我得回公关部了,下午要和新客户视频会议。”她抓起文件往怀里拢,走到门口又回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范总,等你出院,我请你喝奶茶——冰的,加双倍珍珠。”

门关上后,邹逸重新在床边坐下。
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边缘,金属桶壁被他捏出几个浅印:“后悔吗?”

“后悔什么?”

“用三年疼痛换现在的位置。”他抬头时,我看见他眼睛里有光在晃,“或者说……后悔契约要结束了?”

我把最后一口汤喝完,胃里暖烘烘的。
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照在邹逸送的绿萝上——它被摆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,叶子挺得笔直,比我昏迷前精神多了。

“不后悔。”我把碗递给他,“以前总觉得没契约就赢不了,现在才知道……”我指了指自己太阳穴,“这里面的东西,早就比契约给的更管用了。”

邹逸突然笑了。

他的笑很浅,眼角却有细纹漾开,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。

他伸手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指腹擦过我眼角:“那正好——”

“叮”的一声,病房门被敲响。

邹逸的手悬在半空。

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门框上露出半张脸,是林董的秘书小陈,他举了举手里的果篮:“范总,董事长说……说他等会儿过来。”

小陈的声音发颤,像在背绕口令。

邹逸收回手,低头收拾保温桶,嘴角还挂着那丝笑:“看来有人要兑现‘你行你上’的承诺了。”

我靠在枕头上,望着窗外飘着的白云。

这次,没有头痛,没有契约的灼痛,只有阳光晒得人暖融融的。

林董要来。

我突然有点期待。

林董来的时候,我正盯着床头吊瓶里的药水发呆。

消毒水味不知何时淡了,混着邹逸保温杯里没散尽的菌菇香,倒像医院里少有的烟火气。

门被叩了三声,这次没留缝隙——林董穿着藏青色西装,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,手里提着的果篮比小陈拿的那只大两圈,车厘子红得发亮,把他指节上的翡翠戒指衬得发暗。

“范总。”他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,没坐陪护椅,腰板挺得像当年在股东大会上念财报的模样。

可他的目光扫过我手腕时顿了顿——那里的契约痕只剩极淡的粉线,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。”

我撑着坐直,邹逸不动声色替我垫了个枕头。

林董的喉结动了动,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袋:“这是董事会今早刚批的任命书,市场总监兼战略发展部负责人。”他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,玻璃台面被压得轻响,“上次说你方案像给实习生改作业……”他突然清了清嗓子,眼尾的皱纹堆成一团,“是我老糊涂了。”

我盯着那袋上烫金的公司标志,喉咙发紧。

三个月前我抱着方案敲他办公室门,他隔着红木桌把文件推回来时,笔尖戳在“用户画像分析”那页,说“数据漂亮有什么用?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吗?”现在他的指尖还沾着红印泥,是刚盖完董事会章的痕迹。

“至于这位邹先生……”林董突然转头看向邹逸。

邹逸正靠在窗边翻医学杂志,闻言抬眼,镜片后的目光像被月光淬过。

林董的话尾轻了些,“年轻人做事要讲究分寸。”他指了指我腕上的淡粉痕迹,又迅速收回手,“公司声誉还是要顾的。”

邹逸合上杂志,封皮“啪”地响了声。

他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,笔尖在掌心敲出节奏:“林董说得是。”声音里带着点笑,“不过范总现在要顾的,该是新岗位的关键绩效指标了。”

林董的耳尖腾地红了。

他抓起果篮往我怀里塞,车厘子滚出来两颗,掉在邹逸脚边。

他弯腰去捡,西装后襟绷得笔直:“我……我还有会。”转身时差点撞上门框,门把手上的铜漆被蹭掉一块,“好好养着,下周上班也行。”

门“砰”地关上,邹逸弯腰捡起车厘子,在水龙头下冲了冲:“老狐狸的嘴硬,比我当年在投行见的那些董事可爱多了。”他把车厘子塞进我嘴里,甜得发腻,“刚才紧张吗?”

“不紧张。”我舔了舔唇角的汁水,“他递任命书时,手在抖。”

邹逸低笑出声,尾音扫过我耳尖。
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,把他的笑揉碎了撒进来。

晚上十点,护士来换点滴。

邹逸被赶到走廊抽烟,等他回来时,我正盯着窗台上的绿萝发呆——它的新叶卷着,像攥着把小绿伞。

“在想什么?”他搬了把椅子坐过来,衬衫袖子卷到小臂,露出一截结实的肌肉。

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,他撑着黑伞站在便利店门口,西装裤脚确实没沾泥点,可皮鞋尖却洇着水痕——原来他也不是完全的从容不迫。

“第一次见面那天。”我伸手碰了碰他手背,他的皮肤还带着晚风的凉,“你说‘需要契约吗?用疼痛换能力’,我当时以为你是骗子。”

邹逸的手指蜷起来,把我的手包在掌心里。

他的拇指摩挲着我腕上的淡痕,像在确认什么:“你蹲在便利店门口哭,简历被雨水泡得透软。”他的声音轻得像呼吸,“我听见你抽鼻子说‘明明算对了所有数据,为什么他们说我错了’。”

我愣住。

那天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,雨幕里只看得见他的黑伞,根本没注意到伞下的人。

“你算对了。”他低头吻了吻我指尖,“那家公司的财务总监做假账,你撞破了他的漏洞。”

原来如此。

我突然明白,为什么当初他递来契约书时,眼睛里没有商人的算计,只有……某种势均力敌的期待。

“现在我不需要契约了。”我抽出手,按在他心口。

他的心跳有力,一下一下撞着我的掌心,“那天在会议室,吴副总说我靠运气,我突然想起你教我的——数据会说话,但说话的方式,得自己练。”

邹逸的眼睛在月光下发亮。

他把我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一缕缕理顺,发梢扫过他虎口的薄茧:“你赢了。”

“不是赢。”我望着他眉骨投下的阴影,想起这三年里每一次头痛欲裂时他递来的止痛药,每回方案被否后他陪我在天台喝的冰啤酒,“是终于能站在光里,不用再借谁的光。”

他笑了,这次笑得很彻底,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。

我们就这么坐着,听监护仪的滴答声和窗外的虫鸣,直到护士来查房,轻咳着提醒“探视时间到了”。

邹逸起身时,把绿萝往我床头挪了挪:“明天出院。”他整理着皱巴巴的衬衫,“我让陈助理把办公室重新布置了,你上次说百叶窗漏光,换了遮光帘。”

我点头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
月光漫过床头柜,照亮那封任命书的边角。

手机突然在枕头下震动,我拿起来,屏幕亮着——李主任的名字跳出来,通话记录显示未接来电三条,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。

我按下回拨键,听筒里传来他急促的呼吸:“范总……”他的声音发颤,“您明天来办公室一趟吧,研发部……”

“研发部怎么了?”我坐直身子。

“等您来了再说。”他匆匆挂了电话,忙音里混着隐约的争吵声,像有人在喊“这批样品不能用”。

我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,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。

绿萝的新叶在风里晃了晃,终于展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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